您当前的位置:首页 > 美文分享

布宜诺斯艾利斯景点(布宜诺斯艾利斯,天堂瞬间倾颓)

时间:2022-04-18 12:54:00

布宜诺斯艾利斯景点(布宜诺斯艾利斯,天堂瞬间倾颓)

我们所来到的是一个被称为世界尽头的国度,博尔赫斯笔下有如平面的城市,以中国上海为对蹠点,时差11小时,季节恰好相反,两点之间的距离两万公里,等于地球半圆周长,即是说,以中国为坐标,这是此生所能去到的最远的地方。

每念及此,阿根廷人天生的忧郁与世界尽头的孤独感觉,仿佛都有理可循。无论是那首堪比国歌的《阿根廷别为我哭泣》还是举世闻名的探戈舞曲《一步之遥》,种种腔调总有一种触而不及的悲伤。它曾有万种辉煌,最终归于寂寞,留下一城的旧时璀璨和建筑无声。

文|李毓琦

1

从阿姆斯特丹开往布宜诺斯艾利斯的航班几乎全是阿根廷人,我们几张中国面孔被他们包裹,显得非常格格不入。阿根廷人有着一望即知的面部表情和身体特征:他们高大、长脸,眼窝深陷且下垂,嘴角紧抿,发色不是很漂亮的纯栗色,就是一种近似于枯草的金黄色。有人高大肥胖,有人纤瘦美丽,虽然还是白种人,但已经带有一些拉美的特征,这在枯草色的头发上尤为明显——拉美给人最深的印象就是那种特征混杂的、色调转向晦暗的感觉。

坐在出租车上看凌晨五点的布宜诺斯艾利斯,楼宇沉沉涌动,黑黢黢一片,整座城市都沉浸在一种湿漉漉的夜戏感觉中。我们的司机是一个光头男人,他很安静,若你不问,他便不会多说,只是穿过一个又一个空无一人的街区,直到车骤然停在一间凹进去的小屋前。

那是我们之后一个半月的家,坐落于接近城市边缘地区一条荒僻街道的、志愿者组织Mensajeros de La Paz在布宜诺斯艾利斯的总部Casa del Mundo。我们来到这里,履行六个星期的志愿者义务,帮助阿根廷的老人和儿童,同时获得居住在这里的权利。

后来才发现,抵达时的这一场雨,几乎绵延了一个星期。这本就是一个寄予破旧之感的城市,在阴暗天空和湿冷雨幕之下,这种近似雾霾的感觉一度让我感到绝望。

位于Caballito区Andrade358号的志愿者宿舍

2

我们所来到的是一个被称为世界尽头的国度,博尔赫斯笔下有如平面的城市,以中国上海为对蹠点,时差11小时,季节恰好相反,两点之间的距离两万公里,等于地球半圆周长,即是说,以中国为坐标,这是此生所能去到的最远的地方。

关于它冗长的名字,有过这样的解释:16世纪初,远道而来的西班牙探险船队驶入拉普拉塔河口,只见阳光普照、绿野千里,空气清新,一名船员不禁高呼:「布宜诺斯艾利斯!」(西班牙语「多新鲜的空气啊!」)这一感叹日后成了在这里所建城市的名称。

在那些晴朗的日子里,我看见它的天空蓝得沉郁纯粹,像被一把锋利刀子深深切开那样深邃,没有一丝云,没有一点杂质玷污。而且一旦失却了云,天空就显得无限高远,楼宇之上的蓝似乎能到达宇宙,这座城市裸露在地球南端,带着世界上最长的名字和港口城市特有的海风与忧郁,似乎孤立于这个星球的其他繁华都市之外。

集市外年轻人练习滑板的场所

圣德尔摩的古董集市一派旧时风情

每念及此,阿根廷人天生的忧郁与世界尽头的孤独感觉,仿佛都有理可循。无论是那首堪比国歌的《阿根廷别为我哭泣》还是举世闻名的探戈舞曲《一步之遥》,种种腔调总有一种触而不及的悲伤。它曾有万种辉煌,最终归于寂寞,留下一城的旧时璀璨和建筑无声。

之前就有所耳闻,这个国家的移民大多来自西班牙和意大利。这两个欧洲最自由不羁的国度,将浪漫与热情带到了这片南美末端的土地,也让它原封不动地继承了南欧的懒散与动荡。在布宜诺斯艾利斯的夜晚,到处是熙熙攘攘的餐馆、剧院、探戈舞蹈俱乐部。这里的银行可以理直气壮地十一点开门、三点关门,市中心的抗议与游行也成家常便饭。

拉美人有一套他们独有的生活方式,除了入乡随俗别无他法。我渐渐开始习惯啜饮苦苦的马黛茶,向烤肉上撒粗盐而不是蘸酱,下午三点用午餐,夜间九点用晚餐,不论见到何人都先紧紧拥抱亲吻脸颊,仿佛已经熟悉多年。搭公交时小心翼翼地辨认简陋的站牌,等人时使用拉美时间晚到半小时,挤地铁时轻快地吐出一串「借过」,透过交错的地下网络抵达这个城市的每一个角落。

盛名在外的阿根廷烤肉,食用时佐以粗盐

Lima地铁站外夜景

那样奇妙的感受,像是身在异乡,又像是某一刻,远行的旅人终于回到了故乡。

1899年8月,阿根廷最伟大的文学家豪尔赫路易斯博尔赫斯(Jorge Luis Borges)出生在布宜诺斯艾利斯市中心Tucúman 街840号的一栋两层房子里。他的父亲是一位心理学教授,母亲莱奥诺拉精通英文和西班牙文。

如今这里是一座高楼,张贴着房地产的广告。100年前,布宜诺斯艾利斯的天空还没有被高楼和电线切割,到处是独栋的别墅,房子有漂亮的窗户和雕花的铁栏杆。那是博尔赫斯诗集《布宜诺斯艾利斯激情》里的布宜诺斯艾利斯。

五月广场外聚会的年轻人,背后是阿根廷随处可见的彩色涂鸦

时至今日,爱上这座世界尽头的城市依然轻而易举。只需要五月广场光风霁月的一眼,看天空广阔,凉风习习,光影交错,总统府玫瑰宫在阳光下有如玫瑰初绽,青铜色的圣马丁塑像闪闪发光,远处有低矮花园与高大棕榈树,喷泉的水珠幻化出模糊的彩虹。广场上肥硕的灰鸽处处皆是,它们一点不怕人,只会在它们愿意的时候忽然拍打翅膀,扑棱棱一大群低低掠过你头顶。

科隆大剧院被暮色染就一身温柔的玫瑰色

科隆大剧院外夜景

沿着风光壮丽的七九大道一路向前,最中心处是布宜诺斯艾利斯的地标白色方尖碑,附近有庄严气派的科隆大剧院,宽阔长街灯火通明。若论海港风情,有马德罗港口油画般的桥梁与船只,夜间更有风情万种的探戈表演。由歌剧院改造而成的雅典人书店堪称世界最美,雷科莱塔的贵族公墓静穆空灵有似幻觉,白色的天主教堂随处皆是,优美婉转,直指蓝天,落下长长的阴影。

坐落在圣塔菲大道的雅典人书店名列世界最美书店之一,敞亮堂皇的大厅里无数璀璨的小灯点缀出圆弧状的轮廓,原先剧院座椅和包厢处如今被一排排崭新的散发着油墨芬芳的书替代

停靠在马德罗港口供人参观的旧时军舰

马德罗港口附近、因桥身酷似一只倒立的白色高跟鞋而得名的女人桥

雷科莱塔贵族墓地又称布宜诺斯艾利斯国家公墓,迄今为止,这座占地10英亩的陵墓中安息着约7000个阿根廷社会历代精英,阿根廷的名门望族大都在这里购买墓室

雷科莱塔的贵族墓地里天使林立,如同一座大理石所砌的天堂

在布宜诺斯艾利斯,各色高贵美丽的教堂比比皆是

只有从一些细节处你能看出这座城市已然没落,譬如旧时建筑大多夺目,却拿不出一两座标志性的现代建筑;道路坑坑洼洼,公交大多是一副年久失修的模样,商店里几乎找不到先进的工业制品;工资不低,然而物价更高,美国来的牌子尤其昂贵。

至于拉博卡(La Boca),探戈的发源地,布宜诺斯艾利斯的传说里最危险也最风情的一部分,我们造访的那一天却是雨水如注;就像一个被遗弃的伤心之地,所有色彩都不过是用来掩饰倾颓。街上零散几个行人,电线上挂着一串一串的坏掉的彩灯,破落的篮球场空无一人,只用街头涂鸦的字体写着硕大的El Rey de La Boca(拉博卡之王)。卖纪念品的地方后院里摆了两匹色彩鲜艳造型乖巧的木马,在雨中静静矗立,暗黑的雨幕下有诡异的美感。

拉博卡贩卖旅游纪念品的商铺

卖纪念品的地方后院里摆了两匹色彩鲜艳造型乖巧的木马,在雨中静静矗立,暗黑的雨幕下有诡异的美感

那么残酷的美丽,似乎只适合电影,适合一个几分钟的沉默的长镜头,彼此无言,只在雨水冲刷掉色彩的时候抬起雨伞,相视一笑。

整个布宜诺斯艾利斯被严整分明地分为两种所在,如雷科莱塔(Recoleta)类的富人区建筑精美,街景如画,居民衣着挺括、风度翩翩,依稀可见当年古典欧洲的流风遗韵;而弗洛雷斯(Flores)这般的平民甚至贫民区,大多是破旧的、色彩斑驳的平房,街上行人稀少,有也大多裹着油腻外套,神色黯淡;前者确然对得起南美巴黎的称号,后者却是实实在在的拉美了。

我们的住所就在平民区与贫民区的交界处,乘公交十来分钟的路程便是弗洛雷斯的志愿中心,平时充当住在附近的老人的活动中心,周六开展辅导孩子功课的活动。

志愿者组织Mensajeros de La Paz在弗洛雷斯区的活动中心

我始终忘不了弗洛雷斯的中心里那种腐朽的味道,尤其是从鲜活的空气和阳光里走进去,瞬间进入一个阴暗、无望的世界,一群老人无所事事地围坐在一起打发生命里最后的时光,是一种非常平静的触目惊心。我们这些从世界各地来的志愿者,陪他们聊天、打牌、做游戏、逛景点、听讲座、分发下午茶、协助一个又一个简陋的活动,但总体来说,并没有什么具体的事情可干。

从前我相信,老年生活大多单调脆弱,然而这里似乎并非如此。布宜诺斯艾利斯的老人们打扮入时,行动缓慢却并不喜欢别人搀扶,很多年纪很大的老太太妆容依然一丝不苟,给人的感觉是,直到暮年,还是足以将生活打理得井井有条,参加慈善只是因为他们寂寞。

我还记得这里一个叫mar的老人,眉宇之间有当年叱咤马上的高乔民族的风流潇洒,我和他聊得颇为投缘。他说他从未结婚,但是有两个孩子,虽然和孩子们住在一起,但是关系并不好。当我问到谁来照顾的问题时,他很无所谓地笑着说,我自己照顾我自己啊。

另一个染成玫红头发的Susana,总是化着浓重的黑眼圈和紫色唇膏,在一群白发苍苍的老人中非常显眼。陪老人喝咖啡的时候,我和她分到了一桌,作为下午茶的牛角包上得慢了一些,她就皱着眉,不悦地抱怨说,她不喜欢等待,然而事实是,她依然在中心里日复一日地枯坐着消磨时光。

弗洛雷斯活动中心

也许比起孩子,这些形形色色的老人让我更清晰地看到这个国家的过去与现今;可以想见曾经有过繁盛的光景,也有不少值得言说的过往,只是都掩藏在平静的外表之下——风云过后,阳光雨露依旧,只是少了当年那一抹灵动飞扬的动人神采。

我们的到来,使这个志愿者组织里第一次有了中国人的足迹。我发现,正如许多中国人无法轻易说出阿根廷的首都,中国对于阿根廷人来说,也总是一个模糊的、异国情调的名词。我在这里总是被问到各种奇怪的问题,比如中国人到底吃不吃狗,熟人见面怎样问好,我们为什么没有兄弟姐妹,等等。当我在一个类似国际文化节的场合里,满怀骄傲地告诉他们,中国有着超过四千年的历史,一位老人问我:四千年经过了那么多朝代,后面的人们是怎样分清书上的记载是属于哪个朝代的?

很显然,连国家历史博物馆都单薄得一个小时可以逛完的阿根廷人,脑海中并没有可以绵延四千年的历史的概念。

阿根廷国家历史博物馆入口

阿根廷历史博物馆武器展览

但两者依然有相似之处,比如同样盛极而衰的沉重历史,人间天堂的瞬间倾颓。

1536年,一位叫佩德罗·德门多萨的人在一个叫布宜诺斯艾利斯的地方建立了小型定居点,这就是阿根廷的开始。起初,土地里没有真金白银的阿根廷,经济潜力一直得不到西班牙的重视,直到殖民者发现这里有着得天独厚的养牛条件。

畜牧业使得阿根廷繁荣起来,越来越多的欧洲人来到这里。19世纪初,阿根廷人击退了英国人的入侵,随后又试图向宗主国西班牙宣战,以谋求独立。1816年,阿根廷正式通过了《独立宣言》,十几年后建立了联邦制共和国。

独立后的阿根廷依靠畜牧业和丰富的资源,在短短的二十几年里成为美洲最强大的国家。从1870年到1910年,阿根廷的人口增加了五倍,公路里程从500公里增长到31000公里,远超美国,布宜诺斯艾利斯成为南美洲最繁华的港口之一。在欧洲的许多城市,当人们形容某人腰缠万贯时,常说「他像阿根廷人一样富有」;1913年,阿根廷的人均收入为3797美元,比法囯和德囯还高。

然而好景不长,阿根廷经济过分依赖畜牧业,以致其工业非常薄弱,工业革命时又未能及时进行产业转型,从19世纪80年代开始,这个强国开始衰落。再加上独裁暴政下的社会动荡,没有稳定的政治环境,政府对经济干预过多,史无前例的债务危机加剧了经济衰败,阿根廷的经济陷入了多年的萎靡不振和徘徊之中。

从某种程度上说,阿根廷是当今世界由富变成「穷」的典型,阿根廷也成了「垂死挣扎的、没落的资本主义国家」的代名词。这个辉煌一时的国家,尽管如今依然保持着高收入,但早在上世纪60年代便不再是发达国家。在南美洲,阿根廷是欧洲移民最集中的地方,曾经世上最富有的国度之一,拥有最便宜的牛肉与红酒,今天却身背沉重的债务,经济不见起色。

也许这才是阿根廷人骨子里的傲慢、忧郁、不甘的渊薮所在。

那天因为一个陪老人参观景点的志愿活动,登上了博洛罗宫殿(Palacio Borolo),一座意大利风格、以《神曲》理念建造的建筑。我们从最底层的地狱出发,途经人间,到达最高的天堂那一层,俯瞰布宜诺斯艾利斯全市的风光。

博洛罗宫殿

这是我第一次乘坐老式电梯,进入一间古色古香的木质电梯,需要开关两次铁栅栏,上升时,可以清晰地看见绳索和掠过的楼层模样,听见机器运转古老的齿轮声音,有如霍格华兹的经典镜头。我记得,从人间到天堂的电梯,小得只能并肩站下两个人,还有一段冗长的螺旋状的楼梯,一次只能容一人通过。

我陪伴的那个老人叫Raúl,架一副眼镜,目光之间显得怀疑和不信任,一只腿有些跛,身体总是控制不住的有节奏地颤抖,却执意乘电梯再走楼梯去顶端看看。

眼前布市的全貌,并非不美,只是缺少最显眼的地标。远远的能够看到马德罗港口(Puerto Madero)蓝色的海岸线,安静地横亘在天际,形成一道温柔的弧线,向东的海面是乌拉圭的首都蒙德维地亚(Montevideo),某个方向坐落着绿色穹顶的国会大厦。房屋中鲜有摩登建筑,都是旧的、欧式的楼宇,单看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合起来才动人,尤其是站在白色塔楼上凝望着蓝色的布宜诺斯艾利斯,一眼望到港口,川流不息的车船,风吹得围巾上下翻飞,无休无止。

从塔楼上远远可眺见国会大厦标志性的绿色穹顶

那一瞬间,你仿佛能够理解它曾经是无数人梦里的天堂。

我问Raúl,蓝色的布宜诺斯艾利斯港口,你看见了吗。他点头,眼镜镜片很干净,眼神却不清晰,望着可能更远的地方,点头重复那个词,港口,港口。

然后他伸出手,让我搀扶,从狭窄的楼梯和电梯走下天堂,走回尘世的布宜诺斯艾利斯。

布宜诺斯艾利斯 阿根廷 赫斯 探戈 港口

最新文章